大儿子语气很硬,曹小芳也皱起了眉头。
“我说了,有些事要去商量。”
“有啥子好商量的我说了好几次了,这回儿拿到赔偿就该收手了,凭你们斗不过洪岱海的”
“赔偿”
曹小芳本就心情郁郁,这一下,更是点燃了怒火。
“我是为了钱么我是为了少彬”
可是,这次一向言谈不多的大儿子,居然也没让步结束争吵的意思。
“少彬早就死了”他一下站了起来,“妈,你不能为了死人折腾活人”
这时。
玄关突然响起一声“叮咚”的门铃声。
儿媳妇推了把大儿子,可情绪激动的母子俩都没有理会。
“啥子叫活人啥子叫死人”
曹小芳也扔下筷子,从椅子上起身,脸上每一条皱纹都随着愤怒而颤动。
“少彬是你兄弟,是我儿子”
“少彬是你儿子,我就不是”
他红着眼。
“这十年来,你没扫过一次屋,没煮过一顿饭。少芬坐月子那会儿,你不在;二妹出嫁那天,你也不在;前几年,我出车祸住院,你还是不在每天就是东跑西跑,这个家对你就是个旅馆”
曹小芳心中的怒火,好似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通透。
“我晓得,但只要扳倒了”
“你晓得那你晓不晓得我店里生意不好做,隔个十天半个月,就有人检查,有人捣乱;你晓不晓得,少芬在公司就是个受气包,加班最多,奖金最少;你晓不晓得,洋洋性格孤僻成绩差,是因为他在学校受同学孤立,遭人欺负”
曹小芳一时沉默。
她当然知道。
近几年来,自打她接触到真相,越来越触及红茅的痛脚后,这些明里暗里的排挤与打击,就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它们有的直接来至于洪岱海的狗腿子;有的来自于讨好洪岱海的人;有的来自于恐惧洪岱海的人;更有甚者,是来至于跟风作恶的人。
她自己咬紧牙关不屑一顾,这些排挤与打击,就自然而然地转向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曹小芳知道,因为这个,周围的人笑他,儿子怨她。
可是。
追求真相有错么讨公道有错么做正确的事情有错么
即便有错,十年来,这事已然成了她的执念,成了她活着的动力。如今,眼瞧着一切都将圆满,她又怎么可能放弃,怎么舍得放弃呢
她无言以对,只得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洋洋呀”
这是她可爱的大孙子,是她与儿子的关系愈加僵硬间的润滑剂。
“卧室的,睡咯。”
儿子也生硬地回了一句,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
“叮咚。”
门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需要儿媳再推,他便起身开门去了。
曹小芳不自觉松了口气,她捡起筷子,却因着心烦意乱没法子下箸。她隐约听得门口简短而莫名其妙的对话。
“在不在”
“在。”
随后,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
她诧异回头看去,瞧见儿子木着脸回到了饭厅,在他身后是四个穿着白大褂疑似医生的人。
之所以是疑是,是因为这四人都是身材壮硕的大汉,而且头发很是茂密。
在曹小芳打量这四人的时候,这四个白大褂也冲着她笑,露出四副白森森的牙齿。
没由来的,有股子颤栗感从她的尾椎一路蔓延上了头皮。
她问儿子。
“他们是作啥子的”
“他们是医生。”
“医生洋洋生病啦”
“妈,是你病咯。”
“我哪点儿病咯”
“你脑壳生病了。”
半个小时候后。
徐大华木着脸,独自坐在饭桌前。
一个白大褂去而复返。
“签字嘛。”
他把一页表格放在徐大华面前。
徐大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那盘甜烧白。冷腻的肥肉上,撒着一层白糖,一口都没有动过。
白大褂笑了笑。
“你放心。”
他说道。
“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
“你那个店,从此以后,再没得人骚扰。”
“你老婆明天就可以到集团上班。”
“你儿子可以转校到市重点高中,读尖子班。”
徐大华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在这张抬头为“红茅精神病院”的表格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