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想想也是,颓然地对着那堆丝线:“罢了罢了,人生苦短,我当及时行乐,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就这么定了,让鲁嬷嬷找个针线好的,来代替她把这件事完成就是了。
如此,也好向萧敬远交差,不至于吹牛吹破了天。
鲁嬷嬷看阿萝总算是放弃了那股子倔劲儿,当下便笑呵呵地命底下人送来了一个荷包:“姑娘,我早就准备好了。”
阿萝不曾想鲁嬷嬷早看穿了自己,知道自己必然绣不成,一时几乎无言以对,过了半响,终究是取过来那荷包,仔细地端详一番。
“这绣得活灵活现,真好看,针脚也好,送给我七叔倒是有面子。”
可是这终究不是自己绣的啊!
鲁嬷嬷看出阿萝心思,却是有办法的:“姑娘你看,这条鱼的眼睛还没绣,你来绣上不就行了。”
真是知阿萝莫过于鲁嬷嬷也,阿萝大喜,连忙取来针线,绣上了鱼眼睛,就此大功告成。
接下来她便等着萧敬远回来,好把荷包亲手送给他,怎奈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半靠在榻上昏沉沉睡去。
这一夜,萧家张灯结彩的,那热闹声响自然也穿过夜空,来到了阿萝房内。
阿萝模糊着翻了个身,却听到一个声音喊道;“错了,错了,不对,你是假的!你根本不是阿萝,你在骗我,你竟然敢骗我,骗得我好苦,你们滚,给我滚!”
阿萝听得这声音,猛地醒来,醒来后,半截身子已经全都是冷汗。
而此时,夹杂在那喧闹嬉笑声中的,依然有着那个声音。
那是萧永瀚的声音。
“你给我滚啊,滚!再不滚我就掐死你!”萧永瀚这么说。
“我不滚,我凭什么滚,今夜是我和你的洞房花烛夜,我凭什么要离开!难道这桩婚事,不是你向老太太求来的,你既求娶了我,如今又为何这般对我?你现在是我夫君,我是你的妻子,你凭什么让我滚?这是我的洞房!”
女人声音凄厉,语音颤抖,其中不知道渗透着多少悲伤和绝望。
“我柯容家中败落,早已经身如浮萍,无依无靠,如今所求,不过是一个依仗,我既嫁给你,从此你就是我的天,就是我的地,你要我滚,我又能滚去哪里,难道要让我去死不成?”
“这和我没关系,你是假的,假的,你给我滚出去!”
“好,你让我滚,我死给你看!”
说着,女人仿佛就挣扎着要如何,接下来就听到一片混乱,嬷嬷丫鬟都被惊动了,劝阻声求救声,好不忙乱。
阿萝听得已经呆在那里,她自然是知道,这是萧永瀚和柯容。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竟然闹成这般?
阿萝无力地躺在那里,两眼直直地望着帐子。
那日萧永瀚在竹林中弹奏绮罗香,分明眼神中有徘徊之意,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谁。阿萝已嫁萧敬远,再不可能回头,是以她便推了他一把,说出了柯容的名字。
原本其实是好意,想着他和柯容年少时便一起玩耍,看着关系好,如今娶柯容,两个人自此成就一对,慢慢就会忘记过去是是非非,他的病或许也就好了。
不曾想,他竟在这洞房花烛夜发作,如此对待柯容。
如果这样,反而是她好心办错事了。
而就在她脑中一片纷乱时,却又听到了那绮罗香的曲子。
这一次的曲子,弹得极为缓慢低沉,其中仿佛蕴含了说不尽的哀伤。
哀莫大于心死,弹这个曲子的人,心已经死了。
闭上眼睛,她听到了那弹曲人的低喃声:“阿萝,你在哪儿,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为什么!”
嘶哑绝望的声音,听在耳中,犹如尖刀刺在心口。
萧永瀚一直想着她,一直都没忘记。
他只是认错了而已。
他竟真得只是认错了……
阿萝半截身子原本都是冷汗,此时乍听到这一番对话,更是雪上加霜,只觉得身子冰冷,如坠寒潭,待要挪动身子,却是根本动弹不得,脑子里只一个劲儿地回想着一句话:我认错了,错了,阿萝,你到底在哪里……
待到萧敬远回来房中时,知道阿萝已经歇下,原以为她已经睡熟了的,当下轻手轻脚换了中衣,拖了鞋袜上榻,谁知道上得榻来,一摸,便觉阿萝脸颊冰冷,当下吃惊不下,赶紧掌灯,又自己去摸阿萝手腕上的脉搏。
脉相倒是平稳,只是浑身凉寒,且牙关禁闭。
萧敬远不放心,赶紧请了大夫过来,又命丫鬟送来了参汤,自己抱着她,小心仔细地亲自喂给她喝。
而此时的阿萝昏睡过去后,却是身子飘浮,两脚踏在一片云雾上,晃晃悠悠,就这么犹如浮萍一般往前飘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见前面一个人,身着白衣就那么飘了过来。
两个人飘个对面,阿萝这才发现,那人正是萧永瀚。
萧永瀚两眼虚无缥缈,茫茫然不知道看向何处。
阿萝开口问道:永瀚,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娶了柯容吗?今日是你洞房,你该回去好好和柯容过日子才是。
萧永瀚手轻轻一拨弄,一阵琴声传来。
阿萝低头,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一把古琴。
“阿萝,我要找阿萝……我把她丢了,我要找到她……”
阿萝听此言,旧痛涌上,她咬牙道:“整整十七年,你都不曾找过,如今又来找,已经晚了!”
萧永瀚抬起眼皮,望着她,口中喃喃呓语:“你倒是像我的阿萝,可是真真假假我怎么辨,我哪里知道,你是真是假……”
阿萝却是再也听不得这个。
纵然今生她和萧永瀚早无男女之情,可到底上辈子相识多年,她是不忍看他今生如此痛苦的!
“永瀚,我求你了,忘了吧,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我都已经从那个梦里走出来,你也赶紧解脱了,好生过这辈子才是真!”
“我叶青萝不会走回头路,你我之间,已是绝无可能!”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这么对着萧永瀚说,那是她对着萧永瀚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阿萝,你醒醒!”就在她撕心裂肺对着萧永瀚大喊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七叔?”她四顾而望:“七叔,七叔你在哪儿?你来救我……”
“阿萝,没事,别怕!”
萧敬远抱紧了在睡梦中依然瑟瑟发抖的阿萝,用自己的唇急切而焦灼地贴在阿萝的面颊上。
阿萝就在萧敬远一声一声的低唤中,幽幽醒来,醒来第一眼,她看到的是男人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明明是一个梦的间距,却仿佛隔了一辈子。
如今的他,两眼通红,眉眼憔悴,下巴那里甚至带了仿若几日不曾打理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