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初冬寒蝉鸣(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167 字 2个月前

姜真人大踏步在风雪中。

雪域好像是一场风雪编织的梦,雪永远在,风也没有安静过。

他在太虚角楼里修炼了多少天,卫瑜就跟了多少天。

所以他不必再问卫瑜是否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卫瑜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而他也不打算再驻留。

每一个完成任务的太虚行者,都会接收到萧恕的遗念——那是姜望所拟化的、记忆里萧恕的声音。

只有一句话,他会问每一个人——“你是否还有改变世界的勇气?

不需要回答。

星路之法会平等地赠予每一个人,无论他是否思考。

这个世界会不会被年轻人改变,是变得更好吗?还是更糟?

暂时还没有答案。

但雪国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能够补完外楼之章的【星路之法】,是萧恕留予人间的礼物,任何一个修行者,都不应该错过。

雪国如若继续锁国,便是主动落后于时代,是置雪国千千万万修行者的于不顾。

太虚幻境本身是具备这样的意义的,但没有星路之法来得直观,来得赤裸。

就好比你说孩子要上学堂,要读书才有出路,可能不会有太多人理会。但你要是说来学堂就送鸡蛋……马上门槛就踏破。

转过这条街,便是雪寂城的主干道。

宽敞得能齐驰八马的主干道上,吕魁武立身在道中。

此时的吕魁武,披重甲在身,黑色头盔夹在左腋,右手拎着一坛边缘犹带封泥的老酒,正在仰头痛饮。喉结鼓动,酒液汨汩,酒香四溢,酒糟鼻愈发通红。

霜风吹散浓雾。

长街变得开阔。

在他身后,是一排排披挂冰冷甲胄的战士。并戈如林,人冷如冰。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姜真人!”他将这坛酒高举:“饮否?!”

酒气腾为白雾,颇见豪越。

前些日子的谨慎、忐忑、畏缩,仿佛并不是他。

但姜望还是那个姜望。

“饮酒误事。”姜望继续往前走,如同闲步赏景:“吕将军既有要务在身,还是少以一些。

“这坛酒陪了我很多年。雪域艰苦,不喝些烈酒,难御天寒!”吕魁武将这坛酒放下来,垂在身侧:“雪域美食,君不食。雪域美酒,君不饮。君至雪国,竟为何来?

姜望独面千军,仰看天上雪,此身虽在城中,却莫名显得很遥远:“当我是看客吧!我代表太虚阁,只要一个结果。”

也未见如何动作,他便已走过吕魁武身侧,穿过军阵,径往前走。

千军列阵只等闲。

吕魁武戴上头盔、将酒坛丢在地上,按刀在风雪中回望,只看到一袭孙衫,越出城门外。

“将军?”副将低问。

直到视野中的青色已被雪色完全掩埋,吕魁武才抬起手甲。看着飘雪在钢铁上融化,轻声道:“雪太轻了,落下来没有分量。”

副将道:“但是雪崩之时,会掩埋一切。

吕魁武的手,覆住胸甲,虔声道:“感谢凛冬,赋荒原以诗情;感谢凛冬,予万物以休眠.….”

长街上的军阵,都开始诵念:“感谢凛冬,洁白此世;感谢凛冬,与我同行....

吕魁武拔出军刀:“就从这里开始吧,已经过了好多年,我的骨头都锈了!

雪寂城在初冬的十月开始喧嚣。

长街有蝉鸣。

楼外响起蝉鸣时,卫瑜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也接受了被姜真人甩开的事实。

在这座太虚角楼里,他已经坐了三十一天。

这是周而复始,没有一天不相同的三十一天。

雪寂城的人从不来打扰,姜真人也从不挪步,每时每刻都修炼。偶尔他会提问,姜真人基本都会回答,但解答完修行问题,又继续修炼。

卫瑜自问修行也算勤勉,但像这般没日没夜傀儡似的运行,也委实可怖了一些......

他真的一度怀疑姜真人是灭情绝欲的,心中除了修炼没有任何别的事情。

现在好了,怀疑解除。姜真人还是记得任务的。

但坏消息是——姜真人不带自己玩了。

刻苦的修炼结束了,此刻竟然已经开始怀念。

卫瑜默默地取出长剑,他当然听得懂蝉鸣。

三九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候,而蝉总鸣于夏日。

世上只有一种鸣冬之蝉,是为仙术·三九寒蝉。

此术穷极生死之理,使人如夏蝉度三九,枯荣不蜕。凛冬仙宫又被称为“长寿宫”,便是依赖此等核心仙术。

雪寂城不是正常的城市,吕魁武也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他并非活过很久,而是冻住了生机。乃寒蝉复蜕,旧人新醒。

世人有所不知,秦国却很清楚。

在雪域,第一个真正继承凛冬仙术、完整修复凛冬仙宫的人,并非霜仙君,而是雪国开国太祖洪君琰!

两千多年前的许秋辞,是洪君琰的隔代传人。她手中的凛冬仙宫,也是继承自雪国秘库。

而霜仙君的转世身…….

蝉鸣……愈噪。

“不要坏了太虚角楼,惹得姜真人回返啊,你们这些….冻肉!

卫瑜提剑携锋,在窗口一跃而下。

姜真人在城外,把巨大的雪寂城放在身后。

在某个瞬间他回望,冰天雪地里的寂冷雄城,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当然,他注意的并不是这座城池。

漫天飞雪飘在他身前,又被风吹散,隐隐散成一个人形。

谢哀那张极美的脸,便在这个人的形状里变得具体,清晰而精致的轮廓,晶莹剔透,犹带三分寒意。

她一出现,便探手而来。

姜望静在雪中不动,手按长剑,而身后隐现一座古老阁楼的虚影!

时空仿佛静止。

漫天风雪中,极美极哀的女子,与极静极宁的男子,就这样对视。

女人在空中。

男人在雪地。

女人身后是正在发生变化的城池,在大地生根。

男人身后是仿佛亘古的阁楼,隐现于虚空。

这是错杂、对立,矛盾而静止的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