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如来错了。”
“佛祖乃贤者,他不会错。”
“贤者便不会错?”
“贤者也会错,但大日如来无错。”
“那观世音菩萨呢?当初可是观世音菩萨引领你西行之路,他现在又在哪?”
“观世音菩萨才是错了。”
“观世音菩萨只是想救世人,他有何错?”
“观世音菩萨救一世人,大日如来救万世人,无所谓谁对谁错,只是观世音菩萨的眼界太狭隘了。”
安阳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这可不像中立之人说出的话。”
斗战胜佛回道:“我在佛法上的造诣既不如观世音菩萨,也不如大日如来尊者,便只得保持中立,任他们争论去。谁对,我便按照谁的想法为苍生而行事,现在看来,是观世音菩萨落了下风。”
“那你评论胜负的标准是什么?”
“佛众、僧众、信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却显然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这并非口才的强弱,也并非学识的深浅,而是两人完全隔着一个世界,你无法穿梭出来,我也无法跨界而去。对世界周遭的一切完全不同的理解让他们谁也无法理解对方的思想。
不知不觉便过了许久。
安阳口干舌燥,胜佛却依旧淡然。
身处两个世界并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和三观的人关于三观的争论告一段落,安阳无法说服他,便换了种方法。
“可人间到底是疾苦的,胜佛走出去看过吗?那些画面不能打动你的心吗?”
“我当初与天庭北极紫微大帝、太极勾陈天皇大帝、东极青华大帝相争落了下风,他们将我封印于此,我苦思解脱之法。除了涨潮将这九百九十九座尸身亭淹没,或退潮让这九百九十九座尸身亭完全露出时,我皆不得离开此处。”
“那胜佛是没见过了?”
“见过,也没见过。”胜佛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丝毫表情,“没见过,却也见过。”
旁边天蓬元帅默默听着,面无表情。他知道安阳这样是说服不了斗战胜佛的,因为……这些话他早已经说过一遍了。
只不过他此时没有对安阳说明罢了。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对安阳说——
你这样是无用的。
此时安阳已经满脸微笑,他原本是想嗤笑的,但在这个地方实在生不起嘲笑的情绪。
“胜佛真是铁石心肠啊,有了佛性,却忘了本。”
“别再给我说以一世苦换万世极乐了,人的思维、潜意识或性格表现大多与记忆息息相关,可以说人就是记忆的综合体,他们哪怕只轮回一世,但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后,转世的人却再也不是他们了,此世与今后再无关联,而成了一个陌生人!”
“总是有相同之处的。”胜佛道。
“是,有相同之处。”
安阳直视着金光闪闪的胜佛,这方天地让他的心古井不波,也让他凛然无惧:“孪生兄弟、亲生父子也有相同之处!可若自小便天各一方,一人在街头市井,一人在深宫大院,如此成长起来的他们还有恐怕完全是不同的人吧?就如那些胜佛的化身,若非胜佛身具大神通,可将他们收回,他们现在谁还与胜佛有关?早就是完全陌生且独立的人了。”
顿了顿,安阳接着道:“大日如来让他们以此世之苦换万世极乐,可曾问过他们的意见?可曾想过,这确实造福万世,可对他们今生今世却太不公?你可问过他们是否愿为万世的陌生人而牺牲此世?你可曾听过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之话?”
斗战胜佛依旧不悲不喜的凝视着他,却好似在因他的话而思考。
天蓬元帅有些惊艳,但也不动声色。
许久,胜佛接着道:“我们没有资格为他们做决定,我们也没有做决定。那天庭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所做的,最多,也只是做一个旁观者罢了。这世间如今的一切,都是自然演化而来,决不可怪罪于佛门头上。”
“哈哈哈哈!”安阳笑了声,“胜佛怕是久未离开这里,忘了佛陀可是接纳众生信仰才推翻的天庭。你们借众生之力,但当众生在寺庙向你们祷告乞求安宁时,你们却当了八百年的旁观者!还有,胜佛怕是没看见灵山暗中扶持永生魔宫,若非如此,那永生魔宫也决计不敢在西牛贺洲公然行扰乱天地之事!”
斗战胜佛再度沉默,许久方双手合十将头低下:“此事,贫僧不知。”
“胜佛不管。”
“无法离开此地,管不了。世人有世人造化,管不了。大日如来自有计量,管不了。天道自有轨迹,管不了。”
“难怪!难怪!难怪!”安阳连说三个难怪,“我去了花果山,有一千年的老猴子说,斗战胜佛再也不是齐天大圣!”
见斗战胜佛毫不为所动,他又取出凤羽紫金冠、黄金锁子甲和藕丝步云履,道:“胜佛可还认得这几样东西?”
胜佛端坐在高高的九品莲台上,只往下淡淡瞥了一眼,道:“认得。”
安阳又问:“胜佛已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