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辉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好好的文字辈改为成字,甚至于隐名换姓的进了卫所。
在徐家人看来,什么世代相传的承所制度,简直就是跟笑话一样——想进卫所混个千户什么的,还不是轻松简单加愉快?
家主没有派人过来传话,哪怕是自己就带着兵维持法场秩序,哪怕是亲眼看着各支的族人被砍下了头颅,徐成辉依然选择了冷眼旁观,没有露出一丁点儿的异样。
直到今天,徐成辉才接到了家主派心腹传来的口信。
徐成辉知道家主为什么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用,而是命人传来口信——这事儿的危险程度太高了,高到九族都危险。
清君侧这个词,但凡是大明的百姓就不会感到陌生,更何况自己这些军伍中人了。
但是徐成辉的心中连半点儿的挣扎都没有,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在崇祯皇帝和家族之间,或者说在国家和家族之间,徐成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家。
家国家国,有家才有国。
打发走了家主派来的心腹,到了刚刚入夜时分,徐成辉就命人召集起了整个千户所的士卒。
一根根火把还有火盆,将整个校场照的通明,仿若白昼。
一身戎装的徐成辉直接骑着马就登上了点将台,扫视了台下的士卒们一眼后,挥了挥手吩咐道:“抬上来!”
一个个关得严严实实的箱子被亲兵们分多次抬到了点将台前,又依次被打开。
咕咚一声,点将台前的士卒们喉结来回滚动之间,就吞下了一口口水。
白花花的银子耀人眼,更动人心!
徐成辉很满意士卒们的反应,咳了咳嗓子道:“尔等都看见了?这是什么?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每人一百两!”
下面的士卒们都很好奇,往常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徐千户为什么会这么大方的给每个人准备一百两银子。
一个千户所,除去百户、总旗还有相应的文职之外,兵力还有一千人,每个人一百两可就是十万两银子。
早就恨不得喝兵血的铁公鸡会舍得拿出来十万两银子?
良心发现这种屁话,千户所的士卒们早就不抱指望了——徐千户有良心,简直就是大明年度最佳笑话。
徐成辉望着士卒们脸上怪异的神色,朗声道:“圣天子在位,却有奸佞在朝!
这奸佞不是别人,正在城中的许显纯和曹化淳!本千户上体天心,奉天子诏,诛贼!
尔等随本千户打开城门,迎友军进城,诛除许、曹二人之后,各人赏银五百两!”
为了让这些士卒们替自己卖命,徐成辉大方的许出了五百两的赏格——反正都是家主出银子。
再说了,一千人也不过是五十万两,如果把事情办成了,区区五十万两的银子算得了什么?便是五百万两也是小意思!
甚至于徐成辉自己心里都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家主还许出了多少这样儿的银子。
不过,这些士卒们能不能活着拿到这些银子可就不好说了,要不然,等以后多给他们烧点儿?
下面的士卒们也是神色各异。
铁公鸡千户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目的就是要弄死许显纯和曹化淳,这种行为代表了什么,简直是再明显不过。
但是,一百两再加上五百两,可就是六百两银子了——自己当一辈子的大头兵,能落下六百两银子?
自己一条贱命换来全家人后半辈子的衣食无忧,貌似挺划算的?
至于失败,这些士卒们没有想过——徐千户都说了要放友军进城,那肯定就不光是自己这一个千户所,估计还有更多人参与。
徐成辉和台下的士卒们各自暗中盘算着,营门处却传来一阵喧哗声。
徐成辉有些恼怒。
为了保证这事儿不被泄露出去,自己不光是挑了近晚止的时间,还特意的把营门口值守的士卒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当徐成辉转头望向营门时,脸上恼怒的神色转而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接着又变得有些狰狞。
从营门处进来的人,徐成辉认识。
同样都是姓徐,对面的那个纨绔子弟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才成了魏国公府的小公爷,而自己只能隐姓埋名的跑来当这个千户。
徐文爵端坐于马上,火光映照下,手中拖着的长刀泛着寒光,上面隐隐有血水滴落。
强压下心中怒气后,徐成辉开口道:“卑下参见小公爷!不知小公爷为何擅闯大营?
如果小公爷今天不给卑下一个理由,便是把官司打到公爷面前,打到天子面前,卑下也要替值守的兄弟们讨个说法!”
徐文爵嘿嘿冷笑了两声,却没有开口说话,在徐文爵的身后却又窜出来两骑。
左边一骑,身着飞鱼服,手中倒拖着已经出鞘的绣春刀,明显就是锦衣卫;
右边一骑则是戴尖帽,着白皮靴,一身褐色衣服,腰间系着小绦,明显就是东厂的档头。
徐文爵朗声喝道:“徐成辉欲反!众将士原地不动!违者以从贼论处!”
徐成辉心中咯噔一声,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挺直了身子,怒喝道:“众将士,随我杀!”
话音落下,徐成辉就直接策马下了点将台,向着徐文爵冲去。
台下的士卒们则有些面面相觑。
如果徐文爵不来,在徐成辉的鼓动之下,大家伙儿可能真就在银子的诱惑下跟着他一起去打开城门了。
但是徐文爵来了,而且是带着士卒们一起来的,其中代表了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看了看旁边跟着自己冲过来的仅有一些心腹,徐成辉原本滚烫的心不禁变得有些冰冷。
还是失算了!
徐文爵却没有理会徐成辉的心中在想着些什么,只是催动胯下的战马,向着徐成辉迎了过去。
双马交错之间,一心求死的徐成辉几乎没有还手便被徐文爵斩于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