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瀚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我会以为是假撇清,你的话我知道是真心话,你是纯粹的军人嘛,就想着要纯粹些。但我要提醒你,连营级的指挥,可以纯粹。到了团级或是师级,考虑事情就不光是纯粹的军事问题了……不是叫你涉入政治,军人不能不懂政治,但最好不要介入政治。介入政治的军人要么是藩镇,多行不法,祸害天下,要么就成为权臣和文官的打手。所以我和记的军人,到了一定地位之后要懂政治,但绝不可将政治之事视为可把玩之事,那是玩火,会伤到自己的。”
张世雄这才知道,今晚召见并不是张瀚起兴偶然为之,而是确实有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讲。
他揣摩着张瀚的话,心中渐有所得,但首先可以确定一点,一直传言的猎骑兵团的指挥一职,自己是已经到手了。
“比如你上次的事。”张瀚道:“就是军人想介入政治,结果如何?”
张世雄站起身来,说道:“属下已经知错了。”
“对别的部下,我不会说太多。”张瀚沉吟着道:“对你我也是信任的,不然你也不会到我身边当侍从武官,更不会将猎骑兵交给你带,你对我是忠心的,对和记也很忠心。你想做一个纯粹的军人,所以有时候见事不免有些偏激,等你到了团指挥的位子上才会明白,世间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时候需要妥协和退让……你不要不服气,比如你当了团指挥,需要照顾的事就多了,可不单单是带兵打仗……”
张瀚娓娓道来,对张世雄多加提点,其实在其当侍从武官的时候就已经有多次这样的场景了。
对提到自己身边用的得力的人他总是不吝惜自己的指教,至于他们能学多少,那就看各人的天份了,这就是张瀚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从张世雄整体的表现来看,还算出色,所以张瀚现在要提点张世雄的不是带兵的事,而是随着地位变化之后要注意和小心的事。
张世雄是一柄宝剑,出鞘之后锋锐无比,但宝剑也是要剑鞘的,不然容易伤到别人,更容易伤到自己……
“蒙古人不用,迟早生事。”张瀚又提起用蒙古人为猎骑兵的事,他道:“不过只能用掺沙子的办法用,比如一个连队里有两个小队的蒙古人,他们骑术好,地理熟,拿来当尖刀部队或是侦察骑兵,用的久了的老兵也可以当主力用了,不然迟早会叫他们看出来排挤和防患,反而不美。”
张瀚又道:“也不可能全给你们猎骑兵团,算来这些失业的甲兵最少三千人,你们吃不下的。各龙骑兵团,枪骑兵团,都可以用,每个团消化二三百人,这些甲兵也就全吃下来了。”
张世雄对这个最新的决定相当欢迎,他道:“放着这些甲兵不用确实太浪费了,此辈也是几乎不做什么营生,只跟着台吉左右奔走,只负责保护台吉的安全,平时练习骑射,战时充当主力,虽然和咱们的人相比还是差的很远,不过如果交给属下调教三个月,估计就能脱胎换骨了。咱们的军饷优厚,比他们现在这样穷的吃了上顿不知下顿要好多了。”
城中的蒙古人确实在醉生梦死,不过那是无奈之举,要是在部族领地中,三番五次的喝醉了闹事,要被长者或是贵人们下令灌马尿的,最少也要打一通鞭子。现在和记进来,旧有的秩序被破坏了,旧有的生产关系和人身依附关系也消失了,人心思变,但怎么变,出路在哪里,这些北虏前甲兵们都没有想明白……不光是他们,就算那些台吉们又能怎样,都是和记的手下败将,权力和地盘都几乎没有了,也就是短时间内这些贵族还能念着旧情,对旧日的甲兵们提供一些帮助,时间久了当然就不行了,这一点甲兵们自己也明白,但他们又能怎样,只能今朝有酒今朝醉……
如果有了出路的话,当然还是奔着好前程踏实向前走比较好,现在的日子虽然舒服,但是个人就知道是不能长久的。
“训练时该怎样就怎样。”张瀚指示道:“一视同仁,没必要对他们过苛,但也不必照顾。底下还有一揽子的计划,也可以让他们到内卫司去做事,一样能发挥所长。”
“是,属下明白。”
至此话说的差不多了,张世雄也是吃饱了,起身要告辞。
“世雄你对台湾的事不太了解。”张瀚斟酌着道:“大肆庆祝是我的主张,日后你们就会明白台湾那边对荷兰一役的意义有多大了……其远胜过我们在北方的扩张。将士们不管流血流汗都是为了和记做贡献,我心中自是一视同仁。而胜利有意义有大有小,台湾一役意义重大,所以庆祝的规格要大一些,非是我不重视在北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辛劳和牺牲,这一层,你要向将士们解释明白。”
张世雄悚然而惊,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所谓内情司对军中将领的监控十分严密是怎么回事了。
在待从武官任上时,虽然人在中枢,内情和军情两司是怎么运作的对张世雄来说仍然是个迷。这两个部门只对张瀚负责,在中枢当然也有人手帮着张瀚管理复杂的情报之事,不过究竟是什么人,平素怎么做事,整个流程是怎样的,这秘密就算是张世雄这种当过侍从武官的都不知道,更遑论其它的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