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好像一个大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
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可即便如此,骆越城的城门口依旧人来人往,城外的茶铺人流络绎不绝。
“这位妹子,你家孩子可是发热了?”一个帮工的青衣妇人从叶依俐手里接过一杯凉茶,递给了一个衣裙上满是补丁的少妇。
少妇的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嘴唇发白,一看就是病了。
“我家小宝昨晚开始就发烧了,越烧越厉害,我抱他来骆越城看大夫……”少妇被烈日晒得红彤彤的脸颊上写满了担忧,小心翼翼的喂怀里的男童喝了些凉茶,心里是愁极了,家里一共只拿得出一吊钱,也不知道够不够看病。
青衣妇人一击掌道:“妹子,你这可来对了,赶紧快带孩子去陆家医馆吧!进了城后沿着北里街一直往前走给一里路就是陆家医馆了……”
少妇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青衣妇人忙把陆家医馆奉世子妃之命免费给发热的孩子治病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少妇犹有些不敢相信,眨了眨眼,问:“大姐,您说的都是真的?”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是真的。那告示就贴在城门后的告示栏上呢!”青衣妇人指了指城门的方向道,“妹子,小孩子发热可大可小,你赶紧带孩子去医馆吧。”
“多谢大姐!多谢大姐!”那少妇抱起孩子站起身来,不停地俯身谢过,然后就离开茶铺,步履匆匆地走了。
青衣妇人目送对方的背影进城,跟着就把刚才给少妇喝过凉茶的青瓷碗单独放入了一个盛满艾草水的铜盆里,自己又去一边细细地用艾草洗手洗脸。
之后,青衣妇人又打了一盆艾草水,正想招呼叶依俐,就看到茶铺外有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笑道:“叶姑娘,你哥哥来了!”
哥哥……叶依俐赶忙朝茶铺外看去,果然,哥哥叶胤铭正在茶铺外含笑地看着她,虽然只是着一身简单的青色衣袍,却是玉树临风。
叶依俐忙快步迎了上去,惊喜地说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胤铭微微一笑,温声道:“我刚办完差事,就想干脆过来接你一起回家。”
叶依俐还没说话,茶铺里管事的那丰腴妇人又笑道:“叶姑娘,既然你哥哥来接你,你就先回去吧。反正时辰也差不多了。”
叶依俐谢过对方,又解下围裙,正打算离开,就听刚才那个青衣妇人又道:“叶姑娘,你先过来用艾草水洗洗脸、洗洗手再走吧。”
叶依俐秀美的脸庞上僵硬了一瞬,但对方毕竟是出自好意,便应了。她洗了脸洗了手,又以白巾擦拭脸颊,这才与茶铺里的几位帮工妇人道别。
兄妹俩并肩往城门的方向而去,叶依俐还能隐隐听到后方的茶铺里那几个帮工的妇人在谈论哥哥,说叶公子在清茂书院读书不需要交束脩;夸叶公子是才子,将来必然不同凡响;又说叶姑娘也是有个福的……
叶依俐不由嘴角微勾,自己的哥哥自然是人中龙凤,将来等哥哥金榜题名,又有谁敢再看轻他们兄妹!
待进了城门后,叶胤铭问起了刚才的事:“妹妹,莫不是城中最近有什么传染性的疾病?”否则刚才那妇人又怎么会特意招呼妹妹用艾草水洗脸洗手。
叶依俐面沉如水,声音微冷:“最近有些孩子患了七日疹……”
“七日疹?”
叶依俐点点头,把七日疹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世子妃南宫玥令城中的陆家医馆免费替发热的孩童看病的事。
说话的同时,叶依俐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敢苟同。虽然说南宫玥令医馆义诊是件于民有利的好事,可是对方究竟出自什么心态,就让人不得不斟酌了。
叶依俐淡淡地说道:“哥哥,素来控制疫症都应是官府之事,世子妃非要自己出面,实在是……”有沽名钓誉之嫌。
“妹妹说的是。”叶胤铭也同意,想起碧霄堂“千金买骨”的事,心中就是一阵剧烈的起伏。从千金买骨到如今的义诊来看,世子妃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不过,那位世子爷也没好多少……
叶胤铭不由得想起从前在王都时听闻过的种种,冷声道:“萧世子虽然战功赫赫,但是为人嚣张跋扈,肆意妄为。”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这武将家果然多粗人!说起来,萧大姑娘才学出众,为善而不与为人知,实在不像是武将人家的子女……”真正是出淤泥而不染也!
说着,叶胤铭的眼中透出了几分倾慕。那次在书铺偶然相见以后,他就对萧大姑娘难以忘怀,可惜再没机会得见佳人……
叶胤铭所言,叶依俐亦是心有同感,城外的那个茶铺便是由萧霏所设,在世子妃介入前,这骆越城上下就没人知道这茶铺的主人是谁,萧霏的品性高洁,又是一个喜文厌武的,与哥哥实在是般配得很。
只可惜,萧霏平日里处于深闺之中,很少出门,哥哥也不可能进出王府的后院,以致到现在两人都没机会一见。若是萧霏看到哥哥的才华,一定会为哥哥所打动。
机会,就差那么一个机会而已!
等等!叶依俐眉头一动想到了什么,前几日,她偶然间听来茶铺里喝凉茶的几个读书人提起,过一阵子会有一场擢秀会。
也许可行……
叶依俐越想越激动,忙道:“哥哥,你可知擢秀会?”
叶胤铭怔了怔,点了点头。
王都、江南喜文,不时就会有文人学士聚在一起举办大小诗会,谈古论今,抒发情怀,若是运气好,就有可能从此扬名,得了贵人赏识;相比下,南疆却是武人多文人少,骆越城里也就这个擢秀会为人瞩目,能让学子有机会一展所长。
擢秀会……叶胤铭很快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脸上不由一喜。擢秀会上不止有一众学子、文人墨士,骆越城各府中那些有身份的姑娘家也会来擢秀会看满腹经纶的才子们一展所长,历年来都因此成全了数对美好姻缘。以萧霏喜文的性子,一定也会去擢秀会的,那自己岂不是有机会在她跟前直抒胸臆,让她见识到自己的才学!
可是很快地,叶胤铭又想到了什么,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叹道:“妹妹,我虽自认才学决不输给别人,但是这擢秀会我怕是去不了……”见叶依俐目露焦急之色,叶胤铭抬了抬手示意她先等他说完,“妹妹你且听我说,你怕是有所不知,这擢秀会是骆越城两年一度的盛事,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那些世家公子自然能收到擢秀会的请柬;但若是普通的学子想要参加擢秀会,一来要有功名,二来,还需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为其作保……”他不过是一介平民,又能找谁为他作保呢?!
叶依俐脸上露出愤愤不平之色,不甘地咬了咬下唇。她的哥哥这么有才华,难道真的要放弃一个可能一举两得的大好机会?!
不行,一定会有办法的!
叶依俐半垂眼眸,沉吟片刻……她很快又了主意,脸上又溢出一朵温婉的笑花,急切地抬眼朝兄长看去,道:“哥哥,你有功名,只差人为你作保。自从我在王府教授五姑娘女红,卫侧妃就一直对我亲厚有加,我可以与卫侧妃提提,托卫侧妃请王爷做保……”那哥哥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参加擢秀会,与萧大姑娘一见了。
让妹妹出面求卫侧妃……叶胤铭迟疑了一瞬,那岂不是要让妹妹卑躬屈膝地去求别人?
叶胤铭眼中闪过一抹不忍,道:“妹妹,还是……”算了吧?
“哥哥!”叶依俐一把拉住了兄长的袖子,一双清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以哥哥你的才学,一定会在擢秀会上大放异彩的!”
叶胤铭被叶依俐坚定的眼神所镇住,好一会儿,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会让妹妹过上好日子的!
……
说到擢秀会,是骆越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事,近日来也成为了城中热议的焦点。
与位于东南边境正惶惶不安的数城不同,哪怕与南凉一战还未有胜负,骆越城在经过了最初的恐慌后,早已恢复如常。
也许是因惠陵城距离这里还远感受不到硝烟弥漫,也许是因为他们相信世子的骁勇善战,总而言之,两年一次的擢秀会并没有因为这次战事而推迟。
只不过,对于初来乍到的南宫玥而言,所谓的“擢秀会”实在有些陌生。
直到几日后回事处送来一张金色云纹帖子,南宫玥才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
看到帖子,萧霏的小脸上掩不住的兴奋,说道:“大嫂,是擢秀会。”
南宫玥一脸的疑惑,“擢秀会?”
她伸手接过帖子,正要打开,就听“喵呜”一声,猫小白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蹲在地上,仰着毛绒绒的小脑袋,一金一蓝的鸳鸯眼瞪得大大,疑惑地看着南宫玥,仿佛在问,你们在看什么啊?
南宫玥甚至不用什么眼神示意,画眉已经明白她的心意,一把抱起小白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萧霏一时就有些手痒,俯身在小白的背上轻抚了一下,终于记起南宫玥才到南宫玥没几个月,想来是不知道擢秀会的,便解释道:“大嫂,擢秀会是万木书院举办的……”
南宫玥微微挑眉,“我记得万木书院是南疆三大书院之一吧?”
南疆有三大书院,除了清茂书院以及宁和书院,最后一家就是这万木书院,其中占地最广、规模最大的也是万木书院,书院的束脩不便宜,因此能来这家书院读书的学子基本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比如像方世磊这种庸才草包,就算是有万贯家财,万木书院也是不收的。
见萧霏眼巴巴地看着小白,南宫玥干脆就把小白送到了萧霏怀里。
萧霏抱过小白,一边轻柔地搔着它的下巴,一边答道:“大嫂,正是这家书院。擢秀会每两年才举行一次,万木书院的山长会在这天开辟出几厅,展出不少历代名家的孤品真品。这些孤品真品要么是书院所珍藏,要么就是其他府邸自愿拿出来展出的。听说这次的擢秀会上还会展出唐砚的名作《独钓寒江雪》。”说着,萧霏的眼眸熠熠生辉,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嫂,你可要一起去?”萧霏一脸期待地看着南宫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