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云霞万丈,我坐在床边朝窗口望去,那些透过竹屋看见的片片白云,像水面的细波,缓缓流动。
“我们什么时候回江宁城去?”担心重光的蛊毒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不由开口问身体中的另一个,“你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呢?”
她似乎是在睡觉,喊了好久才打了声呵欠慵懒地开口:“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使个手法,直接进宫里去,寻个好时辰,再来个邂逅就是了。”
“那时是何时呢?”重光的毒可是不等人的啊!唐天哲在我力劝之下虽已调离江宁去了边境,这才得以铲除华妃,但他收到消息后一定会回来,“你也不打算煮熟的鸭子飞到别人口中吧?”
“再过些时日,便是皇后娘娘你一年的国丧期满了,趁当天忌日时出现,你说岂不有趣?”魅姬立起身来朝梳妆台走去,望了一眼镜中的人儿,“丫头啊,好好的穿白衣做什么,素淡得我连吃饭都没了心情。”
“这不正好阻止了你喝血的嗜好啊?”我狠狠瞪了她一眼,“有我在,你别想把那么恶心的东西灌到嘴里。”对于她大快朵颐茹毛饮血的场景,至今我依旧记忆深刻,那时的她就像是吸血鬼一样,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她认为可以捕捉的食物。
“那本姑娘还不如回去睡觉。”魅姬委屈地一撇嘴,“给你些时间好好熟悉这身体,起码也得灵活应用才是。不然到时候露了陷,人家可要说你是妖孽的。”
就像现在,我一人坐在梳妆台前,朝着镜子中穿白衣的自己挤眉弄眼自言自语,这情景活脱脱想是中了邪,若被常人看到了,没准一会儿就要黑狗血泼上身了。
大周。宫殿内。
澈,你可愿意打下这江山送与我?司徒蔷长长的睫毛扑扇在脸上留下重重的剪影,看不到她的美,她的娇艳,有的只是那一腔的怨怒和哀叹命运的不公。如血一般的红嫁衣在她身上勾勒出姣美的线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最后竟全数化作鲜血,染红了视线。
黑衣男子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拿起床榻边明黄色的丝帕拭掉满额的汗水。瑞脑香在错金波斯文地铜炉里散出淡白若无的轻烟,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一室馥郁袅绕。
堂前长明灯还亮着,只是烛光微弱,似是闪烁的萤火虫微弱的光芒。他起身至堂前,剔亮了烛光点燃长明灯,坐在层层锦缎垫子铺就的蟠龙宝座上,如墨般深邃的眼睛终于有了悲恸哀沉的神色。
接到消息以来他刻意地封闭了自己的心,事实上在知道她怀孕的时候就已经关上了。不去想,不去回忆,甚至一度就要永远和过去说再见。他差点真的以为,只要一心忙于政事,让心永远疲惫着,就可以抑制住无穷无尽的思念。可这痛苦,还是会在午夜梦回时,不经意地袭来。
生命是伤花,以缠绵的姿态怒放,到最后总是让人悲绝地收尾。蔷儿,你已经去了,那这天下,我又将给谁?
他不能阻止她在梦中出现,亦不想阻止。曾经有多少次憎恨过自己没能力保护她,如今对于她的死,依旧是无能为力。如果可以,他宁愿回到几年前,听她甜甜回眸一笑,轻启朱唇,开口唤他。
澈。
陛下,该早朝了。
推门进来的内侍低眉敛目伺立着,华贵的盘子里放置着九爪金龙绣纹的黄色朝服,如此明晃晃地扰乱了他的视线,飘向那曾经战火纷飞的时代。
赵澈当初离开司徒府,他承认自己是有野心的。待在深府大院里做护院总好过在乱世的夹缝中求生,有些人如此想着,也就庸庸碌碌地过完了一辈子。
但他不是。
这便是鸟雀和鸿鹄的区别。时势造英雄也好,英雄造时事也罢,他怎么也要出去看一看闯一闯,闯出一番名堂来!骨子里的赵澈,还未摆脱曾卖身为奴自卑,这也是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最好的办法。最重要的是,他曾答应过司徒蔷,会将打下来的锦绣江山,献给她。
辗转数地之后,终于在后周停下来了。
后周那时还不是后周,叫后汉。正遇上枢密使郭威在当地招兵买马,寻募他可信任之人。与十几号人一起,他以出色的武艺,成了郭威的入幕之宾。
彼时郭威正在谋划着一项重大的野心工程。他想学司马懿指鹿为马的那次一样,圆了多年以来的帝皇梦。这不是每个男人都为之热血沸腾和向往的吗?要不然所谓谋朝篡位这等不成功便成仁的苦差事,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了。你看那袁世凯,即使已经成了民国的统帅,骨子里还觊觎着那赤金的蟠龙宝座,复辟仅仅维持了百日便以失败告终,他却也能甘之如饴。
废汉文帝,建立后周,只是一瞬的事。
如此看来,赵澈的确是有眼光的,跟对了主子。因为拥立有功,不过一年功夫就荣升为禁军军官。多年来的南征北伐令这个本来就很坚强的男子学会了更多更有用的生存之道,即便每一次的经验都是靠着血与泪的累积。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兄弟在身边逐一倒下。昨天还捧着酒坛痛饮三百杯的豪迈弟兄们,如今已是一抔黄土。
战争,永远只有英雄才能留名。
“承天恩赐,众神福佑,乃有后周基业。今新帝登基,四海归附,以承千古之业。受天明命,朕受命于军营之中,众望所归,民心所向。故,传位于赵氏者,改国号‘宋’,以其明年正月初一日为大宋元年。宜发大赦,共图维新。钦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