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急却是急死太监,徐谦自然不是皇帝,可是黄锦却是货真价实的太监。
这一两日,黄锦不必当值,所以便想着在宫外的宅子里歇一歇,原本他的主意也很简单,徐谦进宫便好,至于其他,他才懒得理会。
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太对,徐谦是黄锦举荐的,在皇上眼里,这是他的功劳,可是这家伙若是实在不太像话,那么功劳随时都可能变成罪责。
若是遇到其他的皇帝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瞎了眼看错了人而已,谁没有看错人的时候?问题就在于当今皇帝的性子与众不同,对每一个臣子、奴婢的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人犯过什么过错,做过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别看他不动声色,可是没准什么时候就翻出旧账出来。
正因为了解嘉靖皇帝的性格,黄锦才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若是徐谦做得太过火,岂不是他连着倒霉?因此他决心帮人帮到底,倒是开始为徐谦筹备礼物。
结果徐谦并不领情,只是笑呵呵地对黄锦道:“黄公公,这世上并非只有钱财和珍宝就能打动人心,要打动太后,必须另想主意。”
黄锦真是无语,另想主意?你若是有主意就说出来,大家商榷一下也好,可是一边卖着关子,却又一边说什么钱财珍宝无用,既然如此,难道两手空空着去?
其实只是召见,按理说也不该送礼,又不是什么诞辰,送礼做什么?不过黄锦早就打听到了消息,谢家已经备上了重礼,而且也有针对徐谦的意思。
这种事就是如此,有人开了头,你就算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成了,这姓徐的和谢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到时肯定要冲突起来,一个本来就和宫里沾了点关系,一个却是两宫太后闻所未闻的书生,一个备下了厚礼讨取两宫太后的欢心,一个光溜溜的去,这二人若是在凤驾之前争锋相对,无论你有伶牙俐齿,还是有三寸不烂之舌,却也未必能称雄。
黄锦对徐谦的态度很是不满意,就这样揪扯不清的到了这一日清早,进宫的日子终于到了。
徐昌已经让人新做了一件儒衫,穿着新衣衫的徐谦身上虽然没有披着什么锦绣官袍,也不是绫罗绸缎,却胜在剪裁合体,再加上徐谦身材不错,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精神。
外头已有黄门车驾到了,一个太监正在催促,今日徐晨倒是也起得早,好奇地看徐谦,道:“堂哥大清早去哪里?”
徐谦摸摸他的头,道:“进宫。”
徐晨又是好奇地问:“进宫做什么?”
徐谦知道任他问下去,必定要纠缠不清了,便道:“你清早起来,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问这么做什么?快去把论语再温习一遍。”
徐晨便朝他做鬼脸,道:“你不告诉我,我问何先生去。”
徐谦不由摇摇头,又叹口气,最近家里老是何先生,让他很是不舒服。
坐上了宫里来的车轿,徐谦脑中清明起来,他不像是提了什么宝贝样子,浑身上下也看不到有任何送礼的意思。虽然如此,徐谦并没有任何紧张,两世为人,大风大浪也不是没有见过。
马车到了午门外等候,谁知却被守在这里的禁卫拦住,一个禁卫武官站出来,眼睛眯着,正色道:“下车!”
坐在车里的徐谦微微愕然一下,掀开帘子看到一队禁卫官兵在这午门外头伫立,用警惕的眼睛打量自己。
接送徐谦的太监立即上去交涉,对这武官道:“张镇抚,两宫召见杭州士人,我等是接送钱塘士人、浙江解元徐谦徐解元的,这里有出入宫禁的腰牌,还请查验。”
谁知这位张镇抚看都不看,冷冷一笑道:“我当然知晓这是接送杭州士人的车驾,不过本官奉命卫戍禁中,不敢马虎大意,车驾虽然是宫里的车驾,你们也是宫里的人,可是车里的人有没有携带凶器,却非要贴身搜检一下不可,否则此人胆大妄为,图谋不轨,冲撞了凤驾,你我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把这读书人叫下车来,好好招呼吧。”
徐谦想不到宫里的规矩这么多,他听到贴身搜检,不由皱了皱眉,所谓贴身搜检,难免有辱斯文,为何此前黄公公没有告知过?
他正在迟疑的功夫,这时候后头却又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刚刚停下,张镇抚竟是看都不看,大手一挥,对那车驾上的太监道:“宫中等候多时,快快进去吧,不要迟了。”
那马车便直接入宫,而独独将徐谦的车驾挡在了这外头。
直到这时,徐谦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两宫召见的是读书人,而且已有旨意,准许他们坐车至金水桥才可下车,这是十足的优待,表现出了宫中对浙江士人的敬重,虽然只是一个形式,可这也意味着人家既然给予了优待,又怎么可能会在这午门辱了读书人的斯文?这根本就不是宫里定下来的规矩,分明是这些禁卫要和自己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