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夜间,可是双屿港港口这里已是围了水泄不通,皇家校尉勉强清出一条道路,可是这些商贾却依旧不肯散去,吼着具有各国特色的汉话,喋喋不休。
徐谦等人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
倒是这时候,汪直带着百来个港口的水兵过来,将人驱开了一些,见了徐谦,汪直没有迟疑,直接拜倒在地,道:“下官汪直,恭候大人,下官来迟,因为要负责大船入港接驳事宜,还请大人恕罪。”
徐谦居高临下看他,这个家伙也算是聪明人,对徐谦可谓千依百顺,别人一般都是拱手行礼,可是他偏要跪倒,如此驯服,倒不是因为徐谦是抚台,而是因为汪直知道,眼前这个徐谦,就是他的主人,没有所谓官职高低之分,关系就是这么纯粹。
徐谦微微一笑:“起来吧,这双屿港倒是热闹,听邓大人说,你管理这双屿港,操心劳力,功劳不小。”
汪直小心翼翼站起来,垂着头道:“下官哪里敢当,都是大人栽培。”
那些商贾又要涌上来,徐谦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汪直便回过头去,先是用倭语大喝一声,随即又用不知哪国佛朗机语说了一句话,商贾们似乎对汪直怀有惧意,一下子不敢再往前挤了,嘈杂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汪直转过身,朝徐谦鞠躬道:“大人,这些商贾们等急了,也是情理之中,许多人都是不远数千里而来,一直在双屿港等待大明朝的货物,现在终于看到了实物,激动也是在所难免,下官以为,不如今日,索性便先将货物发卖出去,也省的他们心有不甘。”
徐谦微微一笑:“如何发卖?”
汪直笑了,道:“根据安抚使司拟定的清单,若是装船的货物和清单吻合,那么此次运来的丝绸总计有一万三千匹,有瓷器六千余件,还有茶叶九百余斤,再有字画、书籍数千,定制的铁器以及其他若干货物暂且就不论了,下官可以将丝绸分为十份,瓷器和茶叶也分为十份,每一份货物让他们出价争购,价高者得,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徐谦对这汪直,越来越刮目相看起来,这个家伙,倒是聪明,现在想吃下货物的商贾没有一万也有数千,偏偏只将这些丝绸和瓷器还有茶叶都分为十份,这就意味着,只有三十个商贾才能吃下货物,而其余的,怕只有等下一批货物了。
下一批,天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一旦进行出价争购,就肯定会产生物价的哄抬,毕竟这些本就是奢侈品,他们运回了国内,卖什么价钱,那是他们的事,问题就在于,必须得把货买下来,否则又是一次空等。
这会给番商们造成一种时间紧迫的压力,而海路安抚使司,自然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徐谦微微一笑,他突然发觉,前人并不愚蠢,自己这后人,在说到挣银子方面虽然也有独到之处,可是对如何利益最大化的细节,却未必比得过前人,他不由道:“只是有些商贾财力并不雄厚,单论丝绸,一份即是一千三百匹,怕是一般人,也吃不下来吧。”
这也是个问题,固然来的都是豪商,带来的也是满仓的银子,可是一千多匹丝绸,单单进货的价格就是纹银上万两,一般的商贾,还真未必能有如此多的现银。
汪直却是道:“大人,这些番商都不简单,其中有不少,都是各藩国的巨富,这里既有江户来的大商贾,亦有佛朗机的各大商团,还有大食帝国的财力亦是雄厚,天竺国金银诸多,还有一些南洋的本土富商,就算一人吃不下,自然也会联合起来,抱团竞价,大人不必担心。”
徐谦顿时明白了汪直的意思,一方面,敢来做海贸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另一方面,分成十份,但是许多一次要不了这么多货物的商贾,同样可以以国家和联盟的形势抱团竞价,等拿下这批货物,大家再根据所出银子的多少,瓜分货物即可。这样打包出售,一方面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同时,又可以制造资源紧缺,让人生出紧迫感,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
想到这里,徐谦纵有许多疑问,此时也不愿意追究了,他相信,这个倭寇头子出身的汪直,要办好这样的事绰绰有余,便道:“既然你如此,那么竞价之事,就全部托付汪副使了,汪副使自己安排吧,本官和邓大人作壁上观即可。”
汪直点点头,立即开始着手起来,一面命人鸣锣通知竞价规则,一面写出文告,张贴出去,明言两个时辰之后,也即是子夜之时,请有意愿的商贾至从前的市政厅,也就是现在的安抚使司衙署进行竞价。
这一下子,整个港口又是沸腾,许多人开始仔细的揣摩起竞价的规则,而后设身处地的思考自己该采取方略。
许多商贾在这里等了太久,绝不可能空手而回,而下一批又不知该什么时候到,就算到了,也未必能够把货物买到手,因此不少人已经对这些货物志在必得,可是志在必得是一回事,财大气粗的,自然是底气十足,做好了索性自己竞价吃下一份的打算,也有一些实力不足的,急的如热锅蚂蚁,拿不到货,就是虚度光阴,就是浪费生命,大家千里迢迢赶来,连性命都不顾,为的是什么?为的自然是这些各国王室贵族和巨富们拿来作为显赫资本的奢侈品。
只要有货,价格再高,都不怕脱不了手,毕竟对有钱人来说,价格,永远都不是优先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