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看到了李富荣眼中的恐惧,换做是谁,其实眼下所有人,谁没有这样的担忧。
“既然不想回乡,既要抗税,否则到时候,咱们就算不回乡去,在城里也没有生业,没有了薪水,难道让咱们饿死吗?”
张贵握着拳头:“总督王道中为虎作伥,咱们这就去陈情,去捉了这个赃官!”
张贵一声大吼,身后的人纷纷响应,李富荣也激动了,对于自身前途的担忧,一直埋藏在他的心底,这种对未来的预期的悲观情绪,让李富荣夜夜难眠,现如今又见这么多人一起高呼,心情也不由激荡起来,跟着一起大吼:“王道中这狗官误国误民,不让我李富荣吃饭,我就让他没饭吃。”
他有些心虚,说完这番话,还不免左右张望一下,生怕左右有官差或是巡捕,这时他才发现,又有几支队伍从街角过来,这一群,却是杭州学堂的学生,由教授带领,王学的生员和杂学的生员都有,有人看到他们,飞快窜过来,大叫道:“牌子,牌子,拿牌子……快去马步街街尾去取。”
无数人呼啦啦的往马步街去,这里已是风潮云涌,人满为患,无数人头攒动,此起彼伏有口号声传出来,而在街尾处的一个酒肆门口,则是摆了数十个摊子,一个个木牌子送到摊子上,摊子上的读书人捏笔写字,再分发出去。
张贵人等分到的牌子写得是吾皇万岁,除此之外,还有狗官害民之类的各种标语。
街道的左右两侧也都差不多,到处贴满了条子,俱都是吾皇万岁之类的纸张。
有巡捕捋着袖子维持次序,吼得嗓子都冒了烟:“拿了牌子的去总督衙门,要占住几个要害的街道,遇到官军不要抵抗,自有人和他们交涉,到了地方不许滋事,不准打人……”
人群呼啦啦的往里头走,张贵领着李富荣越往总督衙门的方向去,就发现聚集的人已是越来越多,学堂里的生员,失去了工作的流民,还有为数不少,甚至还有各家商铺的伙计和店家,最凶的莫过于赌坊里的人员,这些人统统黑色劲装,一个个彪悍到了极点,以至于无人敢靠近他们。
接着,里头传出哄笑声,原来却是在一处街角,几个巡捕正抹着汗与几个女子交涉。
“诸位,这位,这是陈情,是闹事,可不是玩笑,你们就不必来了吧,传出去,要笑话的,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是三教九流,是……”
一个女子叉着腰小嘴凌厉的道:“噢,这是什么道理,店家没了生意,可以来闹,工坊里的工徒没了饭碗,也要来闹,咱们卿淑阁买卖也不成了,这么多熟客如今都不上门了,难道就不准来闹?这是什么道理,莫非闹事还分人吗?你家能闹,姐儿我为何不能?来,来,来,我们不但要闹,还要在狗官面前脱衣服,狗官坏了咱们的生意,以后就请他光顾……”
差役不由咋舌,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倒是边上有个人垂涎三尺的道:“要不要银子,不要银子我便光顾。”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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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条街道已经塞满,里头的人根本就不能挪动一下,整个场面有些失控,好在这时候,有个读书人跳出来,大吼道:“唱歌,唱歌,我们唱歌!”
读书人扯着破嗓门开始唱:“吾皇登大宝,铲奸臣,开新政,民物欣凫藻……愿天子万寿,国道绵长……”
一开始,还是这读书人和其他的读书人唱,等慢慢大家熟悉了这个调子,也跟着一起唱起来。
歌声从一条街道传到另外一条街道,整个杭州,都处在这歌声之中。
这首歌曲调简单,甚至不登大雅之堂,可是就因为简单,反而朗朗上口,无数人一起大吼,很是震撼。
正午时分,整个杭州已聚集了数十万人,数十万人的规模,想一想就让人咋舌,如此大的动静,也是极为罕见,可谓国朝百五十年所未有。
此时,一队官军正急匆匆赶来,出了这样大的事,官军自然第一时间就有了动作,总兵杨彪,本就是和总督穿一条裤子,他连忙提调了军马,自各街道冲出,要驱逐姿势的百姓。
只是如此多的人,却让杨彪吓了一跳,更可怕的是,这些人若只是闹事,他或许还有理由直接动手弹压或者拿人,偏偏这些家伙一个个举着吾皇万岁的木牌子,口里唱着吾皇万岁的曲调,你这个时候去拿人,若是传出去,会怎么样?
杨彪根本难以预测这个后果,因为这事儿实在让人觉得诡异,你们不是要闹事吗,不是要做乱民吗?怎么这个年头,乱民比亲军还他娘的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