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道："有……这个可能，你觉着怎么样？他好不好？"

进荷没有一般孩子的哭天抢地，反而冷静极了，"他挺好的，有钱，人不丑，对你也好。"

啊？！可徐璐觉着她每次都不大理季云喜啊，礼貌是礼貌，可一点儿也不亲热。

"只是太有钱了，以后对你不好了怎么办？"进荷毫无征兆的哭起来。

她妈妈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日渐苍老的脸，粗糙似木柴的双手，一身的月子病，怕冷，摸不得凉水，吹风头就痛，被村里人说三道四，穷得连郁美净都擦不起……这些她全知道。

可自从去年开始，不一样了。她妈会爱惜自个儿身体了，不摸凉水不吹风，衣服随时穿得暖暖的，被人乱骂会还回去，甚至打得她们不敢说一个字，走路抬头挺胸了……她觉着，应该是季叔叔带来的变化。

因为有了他，妈妈笑容都多了许多，更漂亮了，会跟她们开玩笑，会给她布置房间，会接送她上下学……

"我想你一直……一直这么开心下去，让季叔叔好好……好好对你，可是，我又怕他只对你好几天几年，我害怕你到四十岁，五十岁还要不开心……"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徐璐跟着掉眼泪，这大概就是母女连心吧？她想让她开心，可又怕这种开心只是昙花一现，到时候换来更大的伤害。

"你放心，我不会的。"

进荷依然在哭。她觉着妈妈太天真了，这世界上除了亲生的父母对孩子，谁会对另一个人一直一直好？

徐璐知道她的世界只有妈妈，对感情的理解有点片面，就问："你二姐夫对二姐好不好？"

"好。"但那是因为二姐夫住在她们家，工作是妈妈帮找的，他不敢不对二姐好啊。

徐璐知道她又偏激了，只能另外举个例子，"那小茹对你好不好？"

"好。"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你想想，她为什么对你好呢？"

进荷沉默了，她学习是好，别的同学对她好是为了抄她作业，考试坐她周围，可季茹又不在乎成绩，九十分开心，四十分也无所谓。

但，除了学习好，她好像就没优点了。相反，跟自己住一起，季茹还要包容她一身的毛病，譬如不爱说话，熬夜看书灯光刺她眼睛，怕她晕车专门给她坐前头……特别能吃，她每天中午都把肉分给她……有同学说她书呆子，她第一个冲上去揍人家……

她对自己好，好像是没原因的。

以前，她以为是季茹为了住在自己家，可她爸爸明明有那么多钱，她可以住更好的地方，有电视看，有游戏机玩……自己家里没有什么值得她费心扒住的。

"看吧，想不出来了吧？所以啊，这就叫友情。朋友对你好，也是不图回报的，只要你开心，她就开心……同样的道理，你以后谈恋爱了，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只想对你好，没什么理由，你想不想跟他在一起？"

进荷不出声。

"我跟你，是亲情，你跟小茹是友情，我跟你季叔叔就是爱情……都是感情。"

进荷点点头，她知道有这么多……可她还是担心妈妈被辜负。

"那万一，他以后对你不好了，怎么办？"

徐璐笑了，这丫头还是担心她啊。"那……我也不会怎么样啊，你想想，钱妈妈能自己挣，身体也健康，还有你这件小棉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就带着巨额财产去投奔你，好不好？你会嫌弃妈妈吗？"

进荷急了："怎么会！"

"这就对了呀，我体验过爱情了，自己手里也有钱，还有你们，我什么损失都没有对不对？应该你季叔叔哭才对，他失去了我这么好的人，哭都找不到地儿哭了……"

可能是想到那个情景，进荷破涕为笑。

徐璐再次松口气。她不止要让她接受季云喜，还想让她接受，万一哪一天她真的没爱情了，也能很好的活着。

"关键还是咱们得自立自强，自个儿有了钱，没了男人和爱情，咱们也不差。"

进荷点头。

母女俩说得头头是道，却没注意身旁的季云喜已经快气疯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以后对她不好了，自己在她们心目中就是这种人吗？

"那妈妈如果跟季叔叔结婚，会生小宝宝吗？"进荷小心翼翼的问。

徐璐那口气就提到喉咙，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她很想像刚才一样循序渐进，慢慢引着她接受，可她又怕她一口否决，就是接受不了新的弟弟妹妹……干脆直说了吧。

长痛不如短痛，越瞒越不好解释。

"会生，但妈妈只会生一次，不管弟弟还是妹妹，妈妈都希望进荷能做个好姐姐，给他们做榜样。以后他们走出去，都会说‘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她聪明又漂亮，她叫林进荷’……你想做这样的姐姐吗？"

她不想说让她照顾他们，让着他们的话，因为对她不公平。

没有谁天生就该让着谁。都是她的孩子，犯错一样挨打，做得好了一样要奖励。

进荷沉默。

徐璐也不逼她，给她时间想想。

两分钟后，"那妈妈还会对我好吗？像今年一样……"

徐璐又笑了，"当然会啊，有你这么好的闺女，是妈妈的骄傲呀。"

进荷还是有点担心，小茹跟她说过，她妈妈没生弟弟之前对她也不差，后来有了弟弟……都变了。

"进荷，妈妈想的是，如果能给你生个弟弟，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哪个臭小子要敢对你不好，弟弟就去揍他，揍到他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如果是妹妹，她每天帮你挑漂亮裙子，你给她扎辫子，你要是去外省上大学了，她就把你房间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等你回来，每个星期守在电话旁，等着听你说外面的世界……你说好不好啊？"

被她描述的画面吸引到，小丫头眯着眼，嗯，如果是这么乖的弟弟妹妹，那貌似也还挺好的。

"以后，妈妈老了，住院了，也可以多个人照顾，对不对？你和弟弟妹妹换着来，你照顾两天，他们照顾两天，就没有一个人照顾那么累，对不对？"

她还有没说出来的。万一自己去世了，他们在这世上还有彼此，还能互相搀扶着走下去。遇到大事还能商量一下，以后他们的孩子也能多个走动的亲戚。

她现在真的能理解当年爸爸妈妈想生二胎的心情了。

可她当年还是太年轻，无理取闹，根本没有进荷十分之一的通情达理。

六位老人的孤独终老，跟她脱不了干系。

季云喜握住她的手，默默地用袖子帮她擦眼泪。

"妈妈你别哭，我答应，我答应，你要生几个都行，别哭了……"母女俩都哭了。

季云喜皱眉，真是拿她们没法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都不要钱的吗？

"后天期末考了是吧，要考几天？"

"三天。"

"那你好好考，我们还有点事回不去，考完让刘叔叔给你们买机票，过来玩几天，好不好？"

进荷想要拒绝，她才不想花季叔叔的钱呢，万一花多了他对妈妈不好怎么办？

知道有了孩子，徐璐对这些孩子特有耐心。可怜兮兮的求她，"你快来吧，妈妈好想你啊，这边有海，我带你去海边捡贝壳好不好？带回去用绳子串起来，还可以挂在窗前做风铃。"

进荷笑起来。

她妈妈想的真美，做的也美。

听见她的笑声，徐璐终于彻底放心了，"那妈妈就当你答应了哦，到时候去机场接你们，记得多带几件衣服……诶算了，等你考完我再打。"

进荷幸福的眯起眼睛，她妈妈真好！

"我单词还没背完呢……"她想挂电话了，然后跑后山上，痛痛快快的吼几声，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徐璐却像个孩子，特想听她的声音，"不行，妈妈不想挂断……再说了你那么聪明，没必要这么刻苦，后天就考试了，能复习的都已经复习进去，有个词叫饱和……"

越说越来了精神。

季云喜就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嗯，开心起来就好，母女俩说他坏话，他也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