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也说过了,这四年来,裴闹春暗地招了不少兵,这些兵士虽然经历了最严格的操练,可终究还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可宁朝人就不同了,他们疯狂起来,周边部落的人都杀,个个都是杀过人、血里养出来的,哪怕人少一些,也完全不输。
裴闹春做的很简单,他一马当先,和其他一大批的裴姓将士冲在了前头,这冲动,可也是鼓舞士气的最好办法,当然,这同时也是因为,大夏朝向来不重视武将士兵,拨来的钱财很少,他们骑兵不够多,若是拿小兵到前头,根本就是逼他们送命,反倒是裴家人,大多马术好,武艺从小练到大,活命的机会还要更多。
他不知杀了多少人,眼前全都是血,谁又愿意做个屠夫呢只是战争本质如此,如果他们退了,身后的百姓就要死,以杀止杀,就是如此。
裴闹春就像个战场绞肉机,尖头锋锐之处,直接将气势汹汹的宁朝军捅出了一个口子,随着裴家亲军的入场,宁朝的骑兵开始退了,而那大王子终于按捺不住,骑马出来,他也杀出了血性,只是身份尊贵,被护着没有上前,可他对裴闹春耿耿于怀,犹然记得,四年前,是他骑着马赶到,给了他父王一击,两人在混乱中,像宿敌般重新交战。
边疆人生得人高马大,力气更是天赋秉异,吃着大刀用力挥舞过来,那力道能将人拦腰砍断,他们从小是黏在马背上出生的,就算不用什么马鞍缰绳,都能管好自己的马匹,那大王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两把金柄大刀,挥舞时都有带着血腥味道的风吹面而来。
可裴闹春并不虚,原身本就有足够的武艺,他来之后更是继续修炼,一柄,灵巧至极,反复穿梭,只是他之前,在杀敌时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并不像是这位大王子,养精蓄锐,一心只为杀他。
二人来来往往几十招,最后各自找到了彼此的空隙,裴闹春被当胸砍了一刀下来,而那大王子,直接被他一枪破肚,没彻底捅进去,可估计也是大伤,然后两人便被眼尖的将士各自扯开,护着到了后头,裴闹春没休息,只是继续指挥,直到现在宁朝军队溃败撤逃,他才力不足摇摇晃晃,开始治疗。
“还没结束,不能放他们回去。”裴闹春格外专注,继续吩咐着,上辈子他被调离边疆后,就是这位大王子,连破三城,差点把大夏朝边疆一锅端了,若不是后来,那宁王心大了,要他带着几位小王子出来见识,那位大王子顾着这个顾不了那个,最后被杀红了眼的裴闹春找到机会,趁虚而入,否则对方没准还真能颠覆夏朝,闯入中原,“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这次这位大王子来了,绝不能放他回去。
“将军,末将请战。”裴玉琢忽然站出,目光坚定,她确实很有天分,无论是武艺还是骑术,都是佼佼。
“不可”副将立刻开口,神色紧张,生怕裴玉琢出了什么事,虽然宁朝溃败,可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裴玉琢手都没有放下,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坐在那,脸色苍白的裴闹春。
“做得到吗”裴闹春开口看着女儿,一场战争,已经要她陡然成熟起来,在后世,她这年纪还该是个孩子,可在这个年代,有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已经许了人家,只等过两年出嫁,也有的少年,成了一家之主。
“末将可立军令状,一定将大王子首级带回”她没有片刻犹豫,绝非是自以为是,而是在评估了自己的能力后,她坚信自己能做到。
“”裴闹春沉默,没一会,便点了头,“去吧,点两支骑兵一起,务必保证剿灭宁军。”周边有人下意识想拦着,却又因是裴闹春说的话,选择了沉默
“是”裴玉琢听到父亲的话,立刻跳上马,要到前头点人,这点工夫,已经耽搁了不少,再迟下去,只怕那宁朝人已经跑了。
“等你回来,为父替你庆功。”裴闹春忽而开口,看着女儿,他告诉过女儿很多回,希望她相信他,同时,他也相信着女儿能做到一切。
裴玉琢已经上了马,她顿了顿,只点了点头,然后驾着马扬长而去。
裴闹春也并非拿女儿的性命去赌,只是换做是他,也会去的,他拿什么理由阻挡女儿说因为她是个女人,还是因为她是他的独女要知道,她除却是裴闹春的女儿外,还是个裴家人。
再者,他也已经将最好的铠甲、武器给了女儿,周边的将士,也一直在替他多关照着女儿,不受伤,没人能保证,可活着回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剩下的,就交给玉琢自己了。
“大王子,你没事吧”先锋官焦急得厉害,大王子铠甲前胸的位置是破开的,上头还在渗血,由于一直在马上,伤口始终处于撕裂状态。
“没事。”大王子神情阴狠,他能看见自己手上全是血,幸好他还有护心镜和金甲,否则当时一定殒命,那时他清楚地看到,自己也给了裴闹春一刀,不知对方死了没有,若是死了,等回到都城,他当饮两杯庆祝他们早就在好些年前从村落的村民那听说了,裴闹春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等他死后,裴家军形同虚设,又有何用到时候就是他们大宁朝的天下了。
“追兵来了”后头有观测敌情的士兵,神色慌乱地骑兵奔了过来,要刚准备要缓些速度的宁朝士兵重新加速起来,很是急迫,可这不止人要休息,马匹也要休息,他们的马,早就跑不动了。
大王子一加快速度,就感觉到胸前伤口的疼痛“该死,这裴家军,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回大夏朝的军队,不一样了,不但想要赶走他们,还想要他们死带队的是谁如果是那几个裴闹春带的将军倒还不足为据,只怕是他自己,那估计真得不死不休了
很快,被落在最后,已经没了马匹的步兵第一个被赶上,他们拼了命的往前奔跑,只想要留自己的一条性命,可还是在骑兵过后,一个个倒在地上,也许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会想起自己的家人,就像曾经死在他们刀剑下的大夏朝士兵和百姓一样。
大王子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那部队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瞳孔一缩,为首的那人很陌生,他未曾见过,对比那头马,看上去很瘦弱,在远处,只能看见她使的是枪,一扫便是一片人“那是谁”
旁边的士兵也回头看了,头上全都是汗,他们同样认不出那人,只是发觉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紧张地催促起来“大王子,咱们快些,咱们再快一些”
“快不了了。”大王子已经发觉,他们可能逃不掉了,既然逃不掉,那就战吧他发下号令,要众多士兵回身摆阵,迎敌,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刀,眯着眼,正准备战斗,当然,这时候,那点儿什么伤,就已经不太要紧了,“那那是个女人”男人和女人,身形是不太一样的。
两军对垒,虎视眈眈,裴玉琢在最前面,她身边是父亲的副将,上的红缨,已经被染红了,现下露出暗红的颜色,没被铠甲包裹住的部位,都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们裴家军没人了吗竟然派个女人出来。”大王子在阵中靠前的位置,朗声便喊,他隐隐有些怒意,觉得被小瞧,又觉得好笑,这堂堂一个裴家军,竟然出了个女人打头阵。
旁边的副将脸上带着愠意,正要开口回去,裴玉琢拦住了他“和要死的人,说这么多干嘛呢”她理都不理,一挥手,“上”
她记得那个人的眉眼,宁朝的大王子,就是他伤的父亲,他同时也是父亲即使受了伤,都念念不忘的对手。
大王子看对方没理,也没什么所谓,只觉得是对方怕了,然后同样手臂一挥,带兵压上前去,谁都怕死,可到这境地了,也没什么可怕了,他赢了,就活着回去,死了,也要带走几个。
事实上,这两股骑兵相接时,是势均力敌的,宁朝军队,是背水一战,而裴家军,则是怀揣着替受伤将军复仇的心前仆后继,刀剑无眼,唯有血肉不断横飞,你死我活,很快,大王子也出现了对手,和他正对着的,是裴玉琢,她刚将自己的从一位死去的兵士身上拔出,一片血液横飞,而大王子也才用他的大刀砍下一颗头颅。
“女人上什么战场。”大王子冷哼一声,举刀便上,无论这个女人再能打,他也完全不虚。
裴玉琢没说话,只是拿着枪,直接还击,两人过招时,只有金石碰撞发出的凌冽声音,一招又一招,大王子着实力气大,要她握枪的虎口都有些撕裂,她咬紧牙关,不断回击,同样的,她的,也给了大王子不少威胁,刚刚有两下,已经划过了大王子的脸,让他连脸都开始渗血。
裴玉琢知道大王子像是开了口,在说什么,战场上人声沸腾,时不时还有痛苦的哀嚎响起,她没有兴趣,认真听他讲话,这一战,她要赢。
第一次坐着裴家的马车在西城逛街,脚一落地,就有孩子过来,红着脸,给她塞了串糖葫芦,路过的店铺,又是打折,又是赠送。
第一次去带着部落人回来时,她救回了一个姑娘,对方是个女奴,由于部落被吞并,便开始了悲惨的命运,回了外城,对方看她的目光,全是仰慕。
这一次出站前,父亲看着她,对她说“你是我们裴家的女儿。”他没往下说,可她心里明白。
大王子渐渐使不上力气,那姑娘身形较小,使的招数也绝非大开大合那一套,总是能找到小地方攻击,他的手上、脸上已经有好几道伤,现下额上的血已经掉在眼上,要他睁眼都难受,而握着刀的手,也觉得疼痛难忍。
是什么时候,裴家军又招来了这么个女将军
战场上,先松懈的那个,注定是落败的那个。
大王子瞳孔放大,他的双刀已经被打落了一个,对方的那柄,重叠在了之前的伤口上,用力捅入,这回直接贯穿到了底,他低头连那红缨都看不见了,他立刻手握着枪杆,反手就要趁着对方没有武器,用单刀回答,就算死,他也要带走一个,可他这回又失算了,这场战争,从头到尾,他一直在失算,对方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利落地撞击刀,然后直接带去了他的好几根手指,这回,另一把刀也握不住了。
“你是谁”大王子没有想过,他竟会死在无名之辈的手下,他曾以为,这辈子能伤到他的,只有裴家人,他已经说不太出话了,身体也没有力气,能感觉到那再从身体抽离。
“我是裴闹春的女儿。”到了最后,裴玉琢还是给了他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大王子直接从马下坠落,合上了双眼,到最后,他还是输给了裴家人。
大王子一死,军心便真的散了,原本士兵们,就已经知道自己逃回去的几率不高了,毕竟这四处没有补给,他们没带什么粮草,若是杀了马,就只能靠走路,可走路,却要更长的距离,死循环,永远没有可行的解。
裴玉琢没有因为大王子的死而犹豫,继续向前,拿着那把沾满了血的,不断地继续在敌人中绞杀,现下的她和裴闹春很像,只要到了战场,绝没有说后退的一刻。
此战大捷,宁朝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京都那,则是另外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顾玉娘坐在家中,走来又走去,满额冷汗,今天一大早,她的夫君便被传召入了朝,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很是惶恐,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要她整颗心狂跳,就在今年,她成了婚,她被许配给了父亲门下的一个弟子,婚后两人生活很好,可她却始终忧心忡忡,这辈子,变数实在太多,上辈子那位探花,竟然莫名成了状元,还在裴家府邸旁边买了房子,这消息一出,要顾玉娘小心谨慎,很是畏缩了起来。
“夫君,发生什么了”顾玉娘一看丈夫进来,立刻起身,满脸急躁。
她的丈夫同样锁紧眉头,神色仓皇“圣上,复立大皇子为太子了。”他和岳父的其他弟子一样,在废太子后,都压宝在二皇子那了,这回太子起复,没准要开始清算了。
“怎么会呢”顾玉娘反问一句,跌落坐在椅子上头,她万万想不到,一切竟是这个走向,上辈子太子是复立过,可那时两个小皇子都成婚了,裴玉琢也嫁给了二皇子,这辈子,怎么这么早呢
现下两位皇子,还没有妻族帮忙,仅靠拉拢来的大臣,哪能和有太子称号、名正言顺的太子做抗衡呢
那她的父亲怎么办,顾玉娘额上的汗水一层又一层,难道那一切真是个梦她叫父亲转投了二皇子,最后反倒是害了父亲要如何是好,不会的,太子一定不会立刻对父亲下手,会没事的
而这下,比顾玉娘更着急的是三皇子,他这几年来,苦心经营的门人大臣,在大哥复立后,人心涣散,归根结底,没人想造反,不都想着要争那太子的位置吗结果转了个圈,还是回到了原地,换到谁那,都能看出皇上的心意,除非真的想赌上身家性命,谁会肯跟着三皇子来一出清君侧呢
反倒是一无所知的二皇子心态平稳许多,大哥和三弟不知为何,一直针对着他,顾丞相又非得带着一大堆手下,以他为首,替他摇旗呐喊,他是被不断推着往前,现下太子起复了,他没别的想法,只想着要早些被分封,离开京都,到时这些事,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三皇子正坐在殿上看不进书,却听门外有太监急行而来,这几年,就连宫里的宫妃、太监也隐隐开始压宝,毕竟皇上的身体不知为何,越来越差,时不时地昏睡,好几回都提出要立太子的想法,三皇子母家有钱,撒了大把银子出去,买回来了不少消息。
那太监鬼鬼祟祟的进来,跪下行礼后立刻就开始汇报“三皇子,刚刚太子殿下请皇上拟旨,给他和裴将军的女儿赐婚,还要陛下下了令,要求裴将军即刻送女儿回京,并一起回到京城,参加婚礼”他说了不少刚刚皇上下的旨意,其中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什么将状元郎贬谪之类的,他一并囫囵说了。
“嗯,我知道了。”三皇子随口答应,而后惊得登时站起,你再说一遍
“太子说,顾丞相的门人势力过盛,要削弱一些,点了顾丞相的女婿和儿子”
“不是这个,裴将军的女儿”三皇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是的,圣上已经下了旨,拟好就要出发了。”
怎么会这样呢三皇子目瞪口呆,现下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他的这位太子哥哥,也一样是重活回来的那他还能活吗
不行,他得想办法,他一定能想到办法
很快,他招来了自己私下招募的能人,写了一封信,要他送去边疆西城那,一定送到裴将军的手中,信件很简单,就是告诉裴将军,太子私下有虐待宫人的习惯,还在外头养了外室这纯属栽赃,这辈子的太子在重生后,还是很注意的,生怕被人抓了把柄又说太子主动要求要求娶,圣上传唤裴将军回来,是为了卸磨杀驴,要了他的命,然后收编边疆大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最后将自己的身份竹筒倒豆子般地说出,向裴将军求助,说若是能帮他登基,他以亲王之位回报。
三皇子站在殿门口,看着那人一路疾驰,往边疆而去,背着的手还在颤抖,他就不信了,这回他改不了命
同一天,从京都离开的,行迹诡异的人还有一个,另有裴将军府一位奶娘报案,称她的女儿,不知为何,无故失踪。